盘点历代《射雕》，哪版是你心中的武侠江湖？

时光编辑部 | 日灼

电影应该相似音乐多过小说。

截至今天，春节档票房已破80亿大关，其中徐克导演的《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票房达5.7亿，但影片的口碑也存在一些争议。

作为国民级IP，《射雕英雄传》是金庸作品序列中的最重要的作品，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便成为影视改编的香饽饽，深刻影响了两岸三地流行文化的面貌，借着一部部影视作品，将武侠基因刻入每位炎黄子孙的 DA中。

借着 《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热映之际，我们和大家聊聊不同版本《射雕》改编的前前后后。

被雪藏的经典

1958年，香港峨眉影片公司开始筹备全新的粤语武侠片系列，独具慧眼看中了还在连载中的《射雕英雄传》，并邀请始创了《黄飞鸿》系列电影的导演胡鹏指导，首次将金庸作品搬上银幕。

电影分为上下两部，剧情较小说改动幅度较大，整体呈现了原小说中60%的内容。

这时候的粤语片还留有大量粤剧的痕迹。

服化道充满戏曲舞台味，置景也略显粗糙，动作戏如今看来实在是过家家，反映出香港电影起步时的制作风貌。

第一部《射雕英雄传》电影

尽管年代久远，但这版的演员已有后来香港电影中坚力量。饰演郭靖的是“华叔”曹达华（不是软饭硬吃的那位），饰演丘处机的是“坏人坚”石坚，而他也在下半部中另外分饰黄药师，可见当时粤语电影制作环境还是相当朴实。

随着香港电视行业在70年代蓬勃发展，电视机慢慢成为香港市民的主要消遣。197年，港英政府逐渐增加了无线广播电视台的资格，香港佳艺电视获得开设中文电视频道的经营权。

面对当时的两大电视台，无线电视台（后来的TVB）以及丽的电视的竞争，佳艺电视把目光瞄向了金庸。

70年代，武侠电视剧制作还是一片蓝海，成立不久的佳艺为了扭转收视率，重金拿下了《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的电视剧版权，并安排剧组到韩国取景拍摄。

76版《射雕英雄传》

1976年，初版《射雕英雄传》在佳艺电视台播出，成为第一部金庸武侠剧，一经推出便风靡全港。

“好郭靖，俏黄蓉”的说法正是由此版而来。饰演郭靖的是香港演员白彪，随后也在《神雕侠侣》中继续出演郭靖；而饰演黄蓉的，是后来大红大紫的女星米雪，至今仍活跃在影视作品中，黄蓉玩弄小辫的经典动作正由她首创。

另外，由于这版《射雕英雄传》拍摄时，金庸还未对作品进行修订，因此故事情节和人物保留了连载时的最初样貌。

与后来通行版本最大的不同，便是杨过的生母并非穆念慈，而是被郭靖救下的捕射女秦南琴，原版中，杨康因无法得到穆念慈心生恨意，对秦南琴施暴诞下杨过。

70年代，金庸对连载版小说进行了修订整合时，觉得秦南琴与穆念慈人物设定和故事情节较为重复，因此合二为一，穆念慈得以保留。

值得一提的是，76版《射雕》的主题曲便是鼎鼎大名的《谁是大英雄》，由黄霑一手包办词曲，此后多次被改编，至今依然被奉为经典。

这版《射雕英雄传》获得了破百万观众的收视佳绩，彻底掀起了改编金庸作品影视化的热潮。可能有朋友会质疑，如果这版如此经典，为什么很少有人提起？

这得从佳艺后来的命运说起。

凭借推出包括《射雕》《神雕》在内的大热武侠剧，以及米雪、徐克、郑裕玲等明星的加持，佳艺得以在短期内和其他两家规模更大的电视台形成竞争。

但好景不长，随着运营资金耗尽，政府介入资本整顿，收视率未达预期，1978年8月，一时引领潮流的佳艺宣布电视台停播。

佳艺衰落后，香港无线电视台很快购入了《射雕英雄传》的影视版权，积极筹拍自己的版本，而76版《射雕》至此之后再无重播，即使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也难觅踪影。

广泛流传的说法是，无线电视台在佳艺清算时接手了76版《射雕英雄传》，因为忌惮老版《射雕》的强大影响力，选择将其雪藏。

无论如何，直至今日，我们仅能从流传的片段和剧照中一睹当年的经典，颇为遗憾。

时势造就经典

1982年8月，无线电视台制作副总监邓伟雄宣布，将重新制作拍摄金庸的两部代表作《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两部各拍60集。

对于无线电视台而言，将金庸小说改编成电视剧自然是笔好买卖，但1976版已被奉为经典，即使无线财大气粗、帐下明星云集，始终心怀顾虑。

图片源自翁美玲纪念网

根据官方资料记载，早在1981年初，无线电视台市场部为此专门向香港观众做了一次抽样调查，用电话访问的形式，了解观众对于重拍《射雕英雄传》的看法和意见。

最终，调查结果令无线电视台吃了颗定心丸。在随机抽查样本中，有高达71%的了解《射雕英雄传》小说，其中更是有70%的人支持重拍。

市场需求如此明确，那还等什么？

无线电视台倾巢出动，几乎调动了所有资源支持新版《射雕英雄传》的拍摄。邀请香港影视圈经验丰富的老导演王天林出山，以监制身份压阵。

80年代的王天林与汪明荃

邓伟雄还表示，新《射雕》演员总数超过200人，无线三分之二的演员将出演，此外还会配备五位导演，十位编剧，四名剪辑来进行强大的幕后支持。额外提一句，五位导演之中就包含王天林大弟子，日后香港电影圈的风云人物杜琪峰。

而影片的顾问团十分豪华，五人组成的顾问团队几乎代表了香港文化界不同领域的顶级专家：

与金庸同为“四大才子”的倪匡侧重神怪与武侠小说；董千里是资深报业人和小说家，侧重更严肃的历史题材；楚原是邵氏武侠电影的泰山北斗；徐克那时还是“新浪潮”导演的代表人物；而程小东在动作电影方面的造诣颇高。

即使如此，无线还是放心不下一点——米雪在76版《射雕》中塑造的黄蓉人见人爱，这个核心角稍有闪失，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当时的新闻报道， 图片源自翁美玲纪念网

关于这个角，总监制王天林强调希望 挑中一位可以涵盖少女时期到中年的演员。他收到了很多演员推荐，包括汪明荃、赵雅芝、杨盼盼、戚美珍……在与高层的商讨中，所有人举棋不定。

眼看10月就要开拍，挑选女主角的时间就剩两个月。

迫不得已，无线电视台召开发布会，宣布了两项消息：一是新《射雕》开拍延后；二是公开招募饰演黄蓉的女演员，举办“理想黄蓉形象”征集活动。

一时间，试镜的女演员快要踏破无线电视台大楼的门槛，报名者突破000，入围试镜的超过百人。

王天林亲自坐镇，最后筛选出 翁美玲、吕静红、黎燕珊、韩少玲四位“新黄蓉”。最终，经过评委们一致认可，“黄蓉”花落曾落选港的翁美玲，新《射雕》终于开拍，此时已是12月。

图片源自翁美玲纪念网

除了翁美玲的黄蓉，其他选角几乎是那个年代香港电视界的半壁江山。当红无线一哥黄日华出演郭靖，苗侨伟与杨盼盼分别饰演杨康与穆念慈，彼时初出茅庐的周星驰还在剧中出演了路人甲。

8版在制作上用了一种很新的方式，将《射雕英雄传》分为三部分推出，分别为“铁血丹心”、“东邪西毒”、“华山论剑”，边拍边根据观众口碑对之后的拍摄进行调整。

最终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8版《射雕英雄传》在无线电视台播出获得空前成功，收视率竟高达99%，平均每集观众突破50万。

1985年，国内几家电视台合资引进了这版《射雕英雄传》，收视率同样突破90%，至今仍然是一代中国人心中的文化记忆。

用今天的眼光看，8版《射雕》无论置景还是动作场面都已被时间夺走了光芒，细看之下对小说还原度也不是最高，但演员们的荧幕魅力反倒在流量为先的当下更加质朴。

经典过后，皆为余音

如果说8版《射雕》是60、70后的童年回忆，那烙入80、90后DA的，更多是94版《射雕》。

进入90年代，金庸小说影视化火热依旧，随着香港电影进入黄金时期，诞生了大批“金庸宇宙”经典影视作品。包括许冠杰版的《笑傲江湖》、周星驰的两部《鹿鼎记》、林青霞版的《东方不败》等等。

相比之下，《射雕英雄传》的改编略显沉寂，只有台湾中视推出过一部粗制滥造的剧集，完全不值一提。8版《射雕》此时已有明显的时代印记，利弊权衡之后，无线电视台决定在11年后重拍《射雕》。

94版《射雕》的监制是无线电视台老将李添胜，整个职业生涯为TVB奉献了60多部剧集，人称“金牌监制”。并且李添胜本人就是金庸迷，可以说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16岁时李添胜就读完了金庸的大部分作品。可能因为“原著党”出身，94版《射雕》是各个版本中对原著还原度最高的。

李添胜喜欢挖掘新人，在他手下捧红了很多大家熟知的香港明星，包括周润发、郑裕玲、刘德华、梁朝伟、古天乐等等。而重拍《射雕》时，他独具慧眼启用了当时还不算一线的张智霖与朱茵分别饰演郭靖与黄蓉。无论从颜值到表演，后来都被认为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为了能让观众与8版《射雕》在视觉和情感上有所勾连，94版《射雕》除了主角外，启用了很多老版的演员出演重要配角。

有些直接出演原角，如江毅饰演的柯镇恶、刘丹饰演的洪七公；有些则饰演不同角，如骆应钧在老版中出演丐帮梁长老，新版中则出演黄药师。

可惜的是，94版《射雕》制作上更加精美，更加符合现代观众审美，当年也取得了不错的收视率，但始终没有达到8版如此广泛的认知度。

客观来看，8版吃尽了金庸第一波改编热潮，与内地改革开放得以引进的双重时代红利，94版《射雕》时隔六年后在2000年才小范围引进内地，审美与动作戏已经稍显过时，此时荧幕前观众的选择已经足够丰富，内地也已经在开始筹备制作规模更大的金庸剧集（如01版《笑傲江湖》），多重因素之下，口碑与人气只能算差强人意。

00年之后，影视文化制作重心北移，内地也开始制作拍摄自己的金庸剧，尤其是著名制片人张纪中拿下了诸多金庸作品的影视版权，《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神雕侠侣》《碧血剑》等作品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拍。

港台地区在拍摄古装剧时，往往因制作规模有限，取景空间限制，以及香港本土文化的影响，出现对剧情和人物魔改、过度戏剧化的情况。相较之下，大陆这一时期的作品更加贴合原著，置景也更体现厚重的历史感。

200年推出的新版《射雕英雄传》正是这类作品中的代表。但《射雕英雄传》的戏眼还是郭靖&黄蓉、杨康&穆念慈这两对核心角上，也许是港版更加活泼、帅气的主角形象先入为主，0版《射雕》中李亚鹏放大了郭靖的“愚笨”，周迅声线与过往版本反差较大，均有争议。

此外在造型方面，0版尽可能按照真实历史采用了粗布制作的服装，与港版的造型风格明显不同，没能满足观众对武侠世界浪漫化的想象。

在此之后，内地于08年和17年分别又推出过两版《射雕》。前者对原著改动较大，尤其是对杨康、欧阳克和穆念慈的人设和感情戏的渲染堪称魔改，杨康甚至改邪归正为保护穆念慈死在欧阳锋手下，令《神雕侠侣》的故事基础都变得不成立。

17年版《射雕》同样对剧情和人物进行了大幅度改编，黄蓉没有了原著中的聪慧伶俐，还加强了杨康与穆念慈感情戏的部分。

这两版虽然整体制作和剧情流畅度都不错，但时过境迁，再也无法重现前作的收视狂潮、成为文化现象的盛况。

电影改编：写意或颠覆，就不忠实原著

相比剧集版《射雕》作品层出不穷，电影版《射雕》则显得黯淡很多。想将原著荡气回肠的四十回小说浓缩于几小时中，难度可想而知。

除了前文中提到的50年代粤语片，首部进入大众视野的电影版《射雕英雄传》，是1977年邵氏公司投拍的“射雕三部曲”。

这三部电影在当时也算是大制作，傅声与恬妞饰演郭靖、黄蓉，李艺民与惠英红饰演杨康、穆念慈，张彻导演压阵，首部推出即进入当年香港电影票房前十。

但篇幅所限，剧情大幅度缩减，即使如此每段情节还是像赶场般走马观花，将整部影片拍成了流水账，至今除了邵氏粉丝考古，很少有人提起。

至此之后，再无人以原版《射雕英雄传》为故事基础改编电影，反倒是两部借用《射雕》人物、与原著无太多瓜葛的影片，成为香港影史经典。

1991年，王家卫与刘镇伟共同成立泽东影业。因为《阿飞正传》漫长的制作周期，当时的王家卫很难在市场上寻投资者，刘镇伟主外负责在市场上寻投资者，为王家卫筹备下部长片《东邪西毒》。

次年9月，集结了香港电影黄金阵容的《东邪西毒》正式开拍，张国荣饰欧阳锋、梁家辉饰黄药师、林青霞饰慕容嫣、张学友饰洪七公……哪怕冲着明星演员，市场前景也一片光明，刘镇伟的确是这么考虑的，并且计划安排影片在9年贺岁档上映。

但王家卫心里只有开拍时间，却没有完工时间。事实上，一直到9年6月，王家卫和一众明星还在陕西榆林的荒漠里取景，可金主们等不及了，看不到投资回报，让刘镇伟想办法。

刘镇伟毕竟是缔造过《红玫瑰与白玫瑰》《圣》等港片经典的类型电影好手，趁着王家卫思考的时间，以同样的人马，在短短27天中拍摄了一部喜剧电影救市贺岁档，这便是大家后来熟知的《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

《东成西就》的故事想必大家都已熟知，和原版《射雕》小说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只能说是毫无瓜葛，正如影片开头的画外音：这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年轻时的荒唐事。

在段王爷的一声声的“开山怪”中，这部无厘头喜剧以227万港币的成绩成为199年香港贺岁档票房冠军，也为《东邪西毒》争取到更多时间。

有了《东成西就》的“保驾护航”，王家卫得以继续按照自己的进度推进《东邪西毒》的拍摄。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这部同样跳脱出原著的写意化作品，成为王家卫的又一部经典作品，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并在第二年毫无悬念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

在此之后，无论忠实于原著，或是写意、颠覆，无人再碰《射雕英雄传》，直到徐克导演再度出手。

这不是徐克第一次拍摄金庸作品，早在1992年程小东拍摄《东方不败》时，他就作为监制紧跟项目的每个环节，只是金庸对这次合作并不满意。

在200年接受《南方周末》的专访中，金庸直言自己不喜欢徐克，觉得他不懂武侠，更不理解为什么让女性演员在《笑傲江湖》中出演东方不败。

在此之后双方再无合作。

但徐克导演却是金庸先生的忠实粉丝，他对武侠题材的偏好，从处子作《蝶变》到后来的《七剑》可见一斑。

2018年金庸逝世时，徐克更是写下长文，悼念这位当代武侠文化的缔造者。

由徐克指导的《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正在春节档期热映，时过境迁，金庸先生或许也会好奇，当下人们怎样看待他笔下的侠义与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