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尔冬升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本文作者：哈布斯堡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大公

香港动作片之楚原系列之二：

香港动作片之楚原系列之四：

自李小龙而下，聊完了楚原，我们又插入了狄龙、姜大卫的恩怨纠葛，算是对1970年代初期香港动作片历史再次做了下梳理。今天，我们回归正传，接着楚原的话题，继续聊聊古装武侠片的话题，以及楚原的接班人...

话题，熱鬧有餘，內涵不足。它每一個鏡都吸引著你，每一個情節娛樂性都非常豐富；但這只不過是導演的基本技巧，因為故事太好了，再加上演員配搭得天衣無縫，所以影片拍出來令人滿意。

这是楚原自己对《楚留香》的评价。显然，作为一个文艺青年，他对这种“大路货”是不太满意的，他还是比较喜欢《天涯·明月·刀》，喜欢傅红雪这种带有一些深度的角。

于是他开了《白玉老虎》。

如果你熟悉古龙的话，你肯定会感觉到困惑，楚原到底是怎么选片的？

如果说《流星·蝴蝶·剑》是倪匡强行安利的，换句话说，就算是《老虎田鸡蛇》也要强上。那《天涯·明月·刀》总是自己挑的吧。一个古龙在台湾连载失败的作品。

如果说《天涯·明月·刀》是为狄龙量身定做的，配合他中年落寞的悲壮气质。

那从《楚留香》成功把狄龙重新掰回香港第一小生，为什么要选《白玉老虎》呢？

《白玉老虎》是一部相当有争议的作品，有人说它古龙晚年的杰作。情节满是反转与悬念，主角复仇之路跌宕起伏，节奏紧凑。人物塑造鲜活，主角赵无忌成长蜕变异常丰满，配角也性格鲜明。文字简洁有力，融入对人性、情义的探讨，突破武侠局限，思想深刻。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写完。

是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写完。

而且是真的没写完，不像《天涯·明月·刀》是在台湾连载失败以后回到香港连载，好歹有棱有角有结局。这部是直接烂尾了。用古龙的话说，剧情到这里已经发展的差不多了，气氛冲突也到位了，没有再进步的必要了。

所以就戛然而止了。

说好听一点那叫“开放式结局”，其实就是烂尾。

用知名导演姜文的话说：就是步子迈的大了容易扯着蛋。于是就止步不前了。

直到1985年，申碎梅代笔了一部《白玉雕龙》好歹把剧情补补完，但是据说成品质量非常不咋地，甚至把角都搞混了。

不过这是后话，毕竟电影1977年就上了。比那部狗尾续貂的《白玉雕龙》可早上许多。

所以，楚原选这个片，就很奇怪。

看来他是真爱。

至于他爱的是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爱的就是这书没有结局，所以可以尽情发挥呢？

楚原在这部电影里给狄龙的安排非常出，既有楚留香的潇洒飘逸，又结合了傅红雪的哀怨深沉。而且成长弧线画的清清楚楚，情感爆点安排的丝丝入扣，不像傅红雪一样丧到家，也不像楚留香一样帅到没边，可以说这是狄龙在《刺马》的马心怡之后接到的最复杂，最有成长的角。

这对于狄龙的演艺生涯，无疑是非常有帮助的，也对古龙＋狄龙＋楚原的铁三角组合的夯实，楔进去坚实的一钉。

楚原对于这部电影，非常满意。直言这是《天涯·明月·刀》之后，最满意的作品，尤其是结局。

都说金庸宏大叙事，古龙则擅长写人，拿捏人心，玩弄人性。楚原设计的这个结尾，充满了悲剧气息。

唐赵两家，为了所谓“杀父之仇”（其实就死了一个人），而牺牲了千百个，本来只有一个灵位，现在却新增了数百亡魂。更讽刺的是，这就是所谓的“大仇得报”，但他们又有没有想到那其他几百个人的仇，会有谁来报，往后还要不要再报仇呢？

《白玉老虎》里面的狄龙，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而牺牲了心爱的娇婆，亲手赐死了跟随了数十年的忠仆，又间接害死了施思饰演的红颜知己和江湖上胆胆相照的岳华。这两个他本来十分喜欢的人，只不过因为姓唐，一样死在了赵家剑下，到头来，唐家人全死了，赵家的“庆功宴”上摆满了千百灵牌，满室凄凉难怪最后那些所谓的江湖上的正人君子，要推举狄龙做武林盟主的时候，狄龙含着泪推却了，他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做，因为可以牺牲的我都牺牲了，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牺牲了。情景到此，正应了“剑台冷寂，江湖高出不胜寒”之句。

----《星光伴我行》楚原

当然，这部戏里楚原提拔了一个新人，也就是楚原系古龙电影的二代目男主角，未来的连续八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在大陆电影综艺上出尽风头的，尔冬升。

当年也是靓仔一枚。当然，比狄龙可能还是差一点。

说起尔冬升啊，他是香港电影史上唯二的知名三兄弟之一。

前面提到的许冠文、许冠杰、许冠英三兄弟大家已经知道了，其实香港电影史上还有一家三兄弟，那也是如雷贯耳。

那就是秦沛、姜大卫和尔冬升。

对，三兄弟，三个姓，光看文字看不出一点联系。

这事情是这样的哈。

话说在中国动作电影刚刚诞生那会，也就是邵氏公司还在上海叫"天一"公司的时候，当时上海滩有个知名演员，叫姜克琪，艺名严化。他娶了满洲贵族红薇（罗珍）为妻。

1947年举家逃至香港。4岁时因肝癌去世。留下孤儿寡母的。

他的大儿子叫姜昌年，继承了他父亲严化的艺名，叫严昌，1965年，李翰祥从邵氏叛走台湾，带走了这个故人之子，（可见严化在影坛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出演改编琼瑶小说的电影《菟丝花》，李翰祥为其改艺名为“秦沛”。

大家熟悉的秦沛应该是港片的黄金配角，比如周星驰那部《破坏之王》里跟在断水流大师兄身边的校长，是周星驰《圣》里的洪爷，总之，周星驰之所以能红，除了吴孟达这个黄金配角以外，秦沛怎么着也配得上一个白银。

其实，他早在李翰祥的成名作《江山美人》（1959）里就已经出来演戏赚钱了。所以李翰祥对他很有感情。具体可以参考李翰祥的自传《三十年细说从头》。

严化的二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大卫，原名姜伟年。和大哥秦沛一样出生于上海，4岁就开始混迹片场。他没有继承父亲的艺名，因此用了本姓，姜。他的故事李老湿应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这边就不多嘴了。具体可参考李老湿写的狄龙姜大卫之间不可不说的故事。

老三，就是尔冬升。

老大继承了父亲的艺名，老二用了父亲的本姓。那老三呢？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是真的姓尔啊！

事情是这样的，严化去世以后，电影圈的旧人们就很帮衬这帮孤儿寡母，毕竟大家都是一起逃来香港的，各种悲欢离合见的太多了，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李翰祥才对秦沛那么偏爱，很多导演啊，电影人啊，也伸出援助之手，其中，香港知名制片人尔光尤为上心。尔光，曾先后为永华，邵氏，国泰担任制片，想象一下，混过这三家的，能是什么大佬，李翰祥都是他提拔的，李翰祥照顾他的孩子也算是投桃报李。

红薇于1956年改嫁于尔光，1957年生下孩子，起名尔冬升。

尔光去世于1974年。

《白玉老虎》上映于1977年，尔冬升时年19，情窦初开，涉世未深。

此时，他二哥姜大卫已经是邵氏知名巨星。他还是个愣头青，有一天在清水湾邵氏片场倚在一辆车旁边发呆，被路过楚原看到。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只是因为在人之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用楚原的原话说，这小伙子，很高，身材很好，他的眼神把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注意，很高。这是重点。

熟悉张彻电影的朋友都知道，狄龙、姜大卫这一对CP，之所以能在张彻电影里横行无忌，就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主要就在于狄龙那18的身高，配上姜大卫那172的身高，那个CP感，都溢出屏幕了。

姜大卫啥都好，就是站在狄龙旁边，矮半个头。

而他的弟弟尔冬升，身高185。

连楚原在自传里形容尔冬升，第一句话，就是“很高”。

另外就是，楚原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自信的，当年在《爱奴》里发掘贝蒂就是证明，他其实懒得捧新人，毕竟老演员演技成熟，多好用，但他说，真正的好苗子总是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光芒，你很容易就看得出，反过来就算你穿红戴绿，尽量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结果依然不能成为一个好演员（这句话也不知道在阴阳谁？但肯定不是周润发，毕竟那时候他正穿红戴绿，衣着光鲜的老在TVB门口和电梯口晃荡呢。）

于是，他在《白玉老虎》里给尔冬升塞了一个反派小角。

事实证明，尔冬升表现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于是，下一部戏，《三少爷的剑》，就他了。

这一下，出道即巅峰。

《三少爷的剑》，是我最喜欢的楚原版古龙电影，没有之一。都说古龙善写人，尤善拿捏人心。

而《三少爷的剑》，算是这方面的翘楚了。也是古龙最得意的作品。

不像金庸和其他作家，会让韦小宝从少林长拳学起，循序渐进，慢慢成长，古龙笔下的主角，一般都是出道即满级，横行江湖里的角。出道即巅峰是古龙的常态，这就是几十年前的爽文代表。《三少爷的剑》虽然也是如此，却非常难得的让三少爷下凡体验了一把民间疾苦，把成长线埋在感情里。

对比《白玉老虎》描写的江湖恩怨情仇，《三少爷的剑》虽然说的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怆，但却把重点始终对准人。

这两部电影相辅相成，一部对准江湖，一部深挖人心。

在《三少爷的剑》中，楚原的自信心空前爆棚，还在作品里玩上了联动，当狄龙饰演的傅红雪和罗烈饰演的韩堂在片中亮相的时候，给人一种古龙宇宙就此诞生的错觉，要知道那可是1977年，就问你激进不激进吧！

对于我来说，《三少爷的剑》更像是一种解脱。

之前我就提过，在楚原开始接手古龙以后，从政治惊悚的《流星蝴蝶剑》，到奇情浪漫的《天涯明月刀》，到占士邦特工式的《楚留香》，再到全景展现江湖恩怨的《白玉老虎》，直到抓住人心往死里挖的《三少爷的剑》。

可以说五部电影，五个片种，五种风格，不带重样的不说，主要是那个选片，就非常另辟蹊径。

从人气低到中途断载的《天涯明月刀》，到直接就烂尾的《白玉老虎》，楚原式古龙电影的这个开局片单，就很奇怪，对于武侠老粉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你熟悉古龙，喜欢古龙，肯定是会从《绝代双骄》，或者《多情剑客无情剑》开始，会从小鱼儿和花无缺，从李寻欢，从楚留香开始。

而当你开始研究楚原的古龙电影，按照时间线看下来，那感受就会很奇怪，一边看一边思考，楚原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选这部？

然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尔冬升带着他的小女朋友余安安通过楚原一战成名，最后却没有和余安安完成爱情长跑，8年后，心灰意冷的余安安嫁给了周润发。

楚原在拍《三少爷的剑》的时候，姜大卫很义气的出演了最后的疯子高手，大明星亲自为弟弟站台，留下了那张剧照。

这给楚原很大激励，于是想姜大卫来演阿飞，再开《多情剑客无情剑》，古龙也想让姜大卫来演阿飞。结果发现姜大卫和狄龙已经势不两立，CP已破碎了。既然狄龙演了李寻欢，姜大卫就不再适合演阿飞。（具体原因李老湿应该已经发过了吧）于是这个角又给了尔冬升。

姜大卫与弟弟尔冬升关系极好。几年后，为了捧自己亲弟弟，姜大卫攒了个局，叫《猫头鹰》，还拉上了哥哥秦沛一起。影片以古龙《楚留香之蝙蝠传奇》一书为原型，融合了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绝代双骄》等作品的人物角及剧情，同时也包含了黄鹰《沈胜衣传奇》和《天蚕变》中的元素，对七十年代后期开始盛行的古龙武侠片（也就是楚原创造的那个风格）进行了大规模的颠覆嘲弄。

尔冬升是《猫头鹰》的编剧。

《猫头鹰》在香港喜剧电影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可称得上是“无厘头”电影的鼻祖。它比后来引领无厘头潮流的周星驰电影提前了将近10年，对古龙小说中的著名人物和桥段进行了疯狂颠覆与嘲弄，以独特的幽默风格和大胆的创新精神，为香港喜剧电影开辟了新的道路，对后来的喜剧电影创作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又过了很多年，尔冬升功成名就，想起了自己的成名作，于是自己亲自执导拍了一部。

这应该是你们可以看到的那部新版的《三少爷的剑》。

我更喜欢老版，你们呢？

当初，《三少爷的剑》出名以后，大家都以为狄龙之后，新一代古装美男将要诞生了。

尔冬升的确沿着这条路线往前走了几步，继续出演了楚原执导，改编自黄鹰小说的《黑蜥蜴》，不过品质与影响力都一般。

后来，他又主演了黄泰来翻拍的大IP《如来神掌》，同样效果平平。不过，凭借哥哥们的资源，他还是继续获得了唐佳执导的《少林传人》《三闯少林》，以及楚原执导的《日劫》《魔殿屠龙》。

怎么说呢？

只能说出道即巅峰。尔冬升作为演员的代表作，停留在了《三少爷的剑》那里，后来无论是主演还是配角，其他影片都一言难尽。俊俏依旧，就是缺少感染力，无法打动人。而影坛从来都不缺帅哥，可只有帅是不行的。

说他是楚原的衣钵传人，实在是勉为其难。

好在，尔冬升也有自知之明，早早转型，转入幕后，开始做起了导演。

1985年，尔冬升作为导演的处女作《癫佬正传》，一出炉就名震香江。而且，还帮助哥哥秦沛一举拿下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配角，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其他提名无算。一举成名。

第二年，1986年，尔冬升卷土重来，执导的《人民英雄》再次大获全胜。尽管本片翻拍自美国影片《热天午后》，但他的改编没有照搬，就是将西德尼·吕美特的佳作大胆重铸，将阿尔·帕西诺的角一拆为二，由年轻的梁朝伟与狄龙分别饰演。

结果，《人民英雄》不仅为狄龙再次赢下金马奖影帝的提名，而且顺利捧红了梁朝伟，为梁朝伟迎来了他诸多金像奖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最佳男配角奖。

之后的尔冬升，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了。之后的作品，包括《新不了情》《烈火战车》《情男女》《忘不了》《旺角黑夜》等等，几乎部部都是经典。尔冬升也逐步坐稳了香港一线大导演的地位，成为了新的大佬。

不过，作为导演的尔冬升，后属于后话，已经与我们在谈的香港动作片专题无干了。这里，就不展开聊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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