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士》：不让崔伟赢，才是崔业的心魔

《棋士》第二集叫李代桃僵。

绝妙。

李代桃僵，最初比喻兄弟之间相互爱护互帮互助，后来引申为以此代彼或代人受过。

在剧中形成李代桃僵关系的，有春生和夏生，有秦晓铭与第五个劫匪，更有崔业和崔伟。

桃李相伴，如果不能局部牺牲，最终将整体受伤。

少年时期，崔业想去省里学棋。与此同时，崔伟拿到人民警察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崔家贫困，崔业学棋和崔伟上警校，只能二选一。

崔伟希望崔业放弃去省城的学棋梦，而崔业用一招溺水苦肉计，如愿让哥哥放弃梦想——放在抽屉里的书信，暗示崔伟为弟弟选择了妥协。

然而，多年以后，崔伟成为风光无限的刑警队长，而崔业变成了内心骄傲却受人歧视的失败者。

一定要赢哥哥，竟成为崔业的心魔。

一、崔业的心魔

信用社抢劫案，崔业协助劫匪脱身，避免被杀害，本能使然。

劫匪翻车后，崔业选择不报警，拿着巨款回少年宫。有人认为这是没罪硬犯。这样说，是没看懂崔业的心魔。

无论是主动协助劫匪脱身，还是对崔伟隐瞒重要信息，崔业都有一个驱动力——不能让崔伟赢。

崔业有机会让崔伟在第一时间来到翻车现场。然而，他觉得，哥哥立功越多，人越光彩，他的人生就越黯淡。

崔业最引以为傲的棋艺，崔伟却始终毫不在意。证据是崔业说自己赢了省里的比赛，也有庆功宴。崔伟对此无动于衷。

兄弟俩巨大隔阂，源自崔炎高。

崔业的儿子崔炎高打架，老师问他“爸爸什么时候来？”然后，崔伟敲门，崔炎高的脸上立刻浮现笑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如果崔炎高真如他所说，在等爸爸来学校，那么当他看到崔伟的瞬间，理应先是惊讶，而后才露出笑容（另一个证据是，崔业下班后没有去学校）。

剧中给了崔炎高一脸喜气的中景镜头，就是在暗示你我：崔炎高已经把崔伟视为父亲，他和崔业反而疏离。

这种疏离，崔业能觉察到。

崔伟确实把崔炎高当亲儿子来养的。崔伟的庆功宴上，崔炎高坐在崔伟旁边，亲生女儿邱琳（名字似在暗示崔伟是赘婿）靠边坐。崔伟甚至说让崔炎高将来上公安大学。

庆功宴结束后，崔伟直言不讳地告诉崔业：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男孩，以后必须有出息。

潜台词：跟你学下棋没出息，孩子要有出息，要上公安大学。

崔业冷冷地回应：你可以再生一个。

崔业知道崔伟是公职人员，不可能违背国策生二胎。崔业这样说，就是希望哥哥离他儿子远一些。

他在上坟时说的话，也能看出他心中的怒气：他比我有出息，他就应该压着我？

在信用社抢劫案中，崔业的做法绝不是最理智的，但“不能让崔伟赢”才是他最执着的。

宁可损己，不要利人，这是崔业的疯狂。

崔业猜测，如果崔伟再次立功，并成为自己的拯救者，儿子崔炎高会更崇拜崔伟，崔业的父亲形象会继续崩塌。

这，不是崔业想看到的。

崔炎高住院，崔母要给崔伟打电话，崔业气吼吼地说：“那是我儿子，不是他儿子，不要他管。”

尽管他在旁人眼中窝囊无能，但崔业的内心一直很骄傲。

不陪老板下棋是他的坚持。在他看来，王红羽是明星企业家，但他棋不行。警队给崔伟庆功，崔业也不甘示弱，提起自己拿到省级比赛冠军的事。

儿子的病让崔业明白，即便他的精神胜利法再高妙，他依旧拿不出给儿子做手术的钱。

没猜错的话，崔业的存款不到两千块。

高超棋艺让崔业内心骄傲，而这份骄傲又阻碍了他利用棋艺变现的可能，于是，崔业的生活越来越糟。

妻子也要和他离婚，儿子学棋但与崔伟更亲近，少年宫校长利用他，也鄙视他。

婚姻关系，父子关系，事业表现，每一样都惨不忍睹。

崔业不明白，他本想要成为棋盘上的大赢家，为何成为生活中的输家。

二、输赢的辩证关系

崔业和王红羽下棋前，校长就提醒他：“崔老师，还是那句话，要会输棋。你输了，就是赢了。”

“还是那句话”，可见校长平时没少教崔业做事，崔业却一直不以为然。

崔业认为，人生如棋，要用自己的本事争输赢。

他尊重棋道，因此他会拒绝董炳辉至少五万块的利益交换，用尽全力和董炳辉比个输赢。

此时的崔业非常需要钱，有了钱，他可以给儿子用进口钢钉。然而，他还是为了赢，拒绝被收买。

赢，是崔业的执念。他能看出王红羽因急于取胜而目光短浅，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崔业和董炳辉下棋，宁愿放弃利益交换，也要打败昔日对手。董炳辉对崔业的点评非常精准，崔业只知道赢，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赢。

他不明白，围棋是竞技，也是交易。

崔家没有矿，崔业却敢将围棋视为纯粹的竞技游戏，这种价值观会让崔业受穷。

第一集崔业和校长、王红羽对棋艺的认知有本质上的区别。

崔业获得省级围棋大赛冠军，凭借高超棋艺，但他只能收获情绪价值。而校长可以通过这次比赛，拿奖金奖杯，提高少年宫商誉，得到经济实惠。对王红羽来讲，赞助围棋大赛提高个人商誉，明星企业家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崔业之所以受穷，是因为他低估了围棋的交易价值。他萌生围棋大师培训班的想法，是他人生的一大步，可惜王红羽是个笑里藏刀的狠人，只想利用崔业，不想和他共赢。

崔业在现实中频频受挫，有个主要原因是他不通人情世故。

王红羽确实不是好人，但总有人围着他团团转，因为他通人情世故，能给人带来利益。

校长暗示崔业要放水，让王红羽赢，王红羽对此心知肚明，一语双关地说：“崔老师输得漂亮”，然后他让秘书把钱转给崔业一万块。

这就是老油条的觉悟，我给我面子，我给你回报，不动声完成交易。

崔业似乎没有认识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由各种利益交织的世界。人类社会之所以存在，本质上就是因为人们互相需要，是建立利益交换的必然。

在很多人眼中，人情世故似乎是个贬义词。然而，无论褒贬，一个通人情世故的人，更容易构建稳健的价值交换网络，在社会上更容易成事。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社会是建立在“差序格局”（费孝通语）的人际关系网络上。几千年的人情社会创造的文化基因依旧影响巨大，“关系就是生产力”，依旧是社会共识。

第一集开头的表彰大会上，校长让崔业发言，即便崔业不说感谢领导栽培，赞助商支持这些场面话，他也可以说一些“来我的课堂，成就望子成龙梦想”的话。这样不仅给家长造梦了，而且为少年宫增加生源，校长有利可图，崔业的事业也会好转。

然而，崔业和校长的交流方式，对老板下棋的拒绝，堵死了他拿到更多利益的渠道。

事业不如意，亲人瞧不起，崔业的心魔越来越大。

在前五集中，少年崔业下棋用的是黑子。成年后的崔业，有时候用黑子，有时候用白子，这一阶段的黑白棋子能分正邪。

崔业与王红羽对弈时用的是白子，即便他要放水，他来下棋是为了儿子治病赚钱，此时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棋手，而是一位可敬的父亲。

后来，崔业与董炳辉下棋用的是白子，他反对放水，白子是他纯粹棋手的象征。

黑子则是崔业黑化的象征。第二集，崔业玩李代桃僵，让秦晓铭变成第五个劫匪，他有用黑棋子误导警方的小心思——后来觉得刻意，就收回了。

成年的崔业，什么时候开始用黑子的呢？

是崔业帮夏生打掩护，欺骗崔伟的那一夜。

信用社抢劫案发生后，崔业的抉择并非理性驱使，而是长期心魔作祟下的必然归途。他宁愿一条道走到黑，也不要让哥哥破案。

于是，从执黑子帮夏生的那一刻起，崔业的人生便驶向了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