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镇宇“滥”过，但绝没「烂过」

“我演过烂片，但没演过烂角。

——吴镇宇”

影视圈里演反派的演员基本上很难扭转观众对其的固有印象，尤其是早期媒介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主流媒体基本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主角身上，所以反派演员演得出彩基本全靠民间记忆。

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桥段也会因为影响了一代人的作品被记住。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年《爸爸去哪儿》第二季播出，姚明客串登场，几位爸爸对着这位巨人惊叹不已。吴镇宇双手捧脸做小女生状，说他自己很喜欢姚明，对方也不含糊，接了一句我也看过你的作品……

记得当时吴镇宇在这期节目里被人热议最多的是“眼神杀”和往期记忆，什么记忆呢？

《古惑仔》里的“靓坤”。

80后一代对“靓坤”的记忆最深自然是他在太平间里心焦无措时，索性一把扯过“马子”按在身下：

“帮我去火”，他说。

接着，镜头对吴镇宇的脸部给了他六秒特写……

所以十几年后，姚明面带笑意地回应时，很多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同时笑了起来。

如今看来，吴镇宇选择上内地综艺很明智，他在节目里的热度捎带手让当年自己主演的《京城81号》创下了国产惊悚片票房奇迹。

后来很多宣发行业的人在研究案例时说“这个好那个好”，分析档期和类型片爆冷概率等，但我保证这些人都不怎么看综艺，完全忽略了一个阶段内人物热度话题对作品的影响。

这也是我一直感到无奈的事情：

“全才”难得，跨行业的“全才”更难得。

吴镇宇在内地翻红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他与家人的话题性，否则在2010年代前后，他极有可能湮没在同样萧条的港片中。

对于他，以及拥有与他相关记忆的观众来说，吴镇宇的“翻生”与上次讲到的惠英红一样，是中老年港星翻红的典型——

北上，在一代观众的记忆基本盘中凭借新作品收获新关注。

而香港，留给他的也许只是悲喜交加的记忆。

01

《唐伯虎点秋香》中，“江南四大才子”除了周星驰外，“祝枝山”负责绿叶作用，其他两位凑合在桥上耍宝，然后工具人退散，不看演员表，根本不知道另外二位演的又是谁。

后来看了演员表，才知道吴镇宇演的是文征明，他跟着节奏甩着脑袋“陪”在周星驰身边，无从得知他当时的感受。只知道八十年代黄日华版《射雕英雄传》里他和同班同学（第11期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周星驰都还是龙套，连吴孟达戏份都比他俩多。

结果黄日华火了，他没火。同是同班同学的梁朝伟火了，他没火。

1992年成了“周星驰年”，他还是没火。

不过同年一部《绝代双骄》（刘德华、林青霞主演）让他成了业内（香港）人士称赞的全能演员，吴镇宇演“江玉郎”，人物风格前期偏搞笑，后期玩阴冷，魔改后的《绝代双骄》里他成了最终BOSS，在男女主联手下被轰成了渣。

《绝代双骄》“江玉郎”

到了199年，反派水平晋级——《白发魔女传》里他演“姬无双”（男性），成了练霓裳的狗。当卓一航一剑把这对连体双胞胎分开时，血喷射了一地，他对着“”说：

“原来躺着的感觉这么舒服。”

《白发魔女传》“姬无双”

电影当年给到他和饰演“”的吕少玲一个特写镜头表现这对双胞胎魔教教主的痛苦：

惊雷之下，他们身体侧躺在神坛上，一个哀号，一个狂笑。

哀号的吴镇宇用空洞的眼神表现出巨大的绝望……

在整个1990年代，他依然多以反派面目示人。最著名的，自然是后来被姚明调侃，彼此心照不宣的“靓坤”——

江山代有才人出，匆匆与周星驰分别后，吴镇宇迎来了另一位圈内热捧的郑伊健，后来他们合作了《中华英雄》，也是港漫改编，基本上等于“靓坤”与“陈浩南”的异世界火并。

《中华英雄》

这个时代中肤渐渐变黑的古天乐，以及一丑万年却安全感十足的刘青云等也在和吴镇宇激烈“交流”，吴镇宇和他们也都合作过一些比较经典的犯罪片，如《爆裂刑警》（古天乐）和《一个字头的诞生》和《O记三合会档案》（刘青云）。

如果古天乐负责“帅”，吴镇宇就负责“邪”。如果刘青云负责“坏”，吴镇宇就负责“狠”。很难说谁比谁更出彩，但吴镇宇每次都凭眼神杀获得一波好评。

然后似乎有人开了个玩笑，把香港电影里几个反派人物凑在一起，拍了部《火》：

吴镇宇跟人打招呼，点了点头，接着下颚有意无意地微微扬起，似乎一头野兽在打量眼前的“东西”是同伴还是食物。

时间在千禧年（2000年）交替之时，让一些人渐渐做出改变，这种改变决定了后来大家的命途，如吴君如和吴镇宇，1998年《古惑仔情义篇之洪兴十三》算是昔日大笑姑婆的转型代表作，吴镇宇还是演“靓坤”，不过匆匆一过，2000年两人合作了《朱丽叶与梁山伯》，可视为这两个几乎被上世纪定型的演员逆袭——

《古惑仔情义篇之洪兴十三》

吴君如不笑了，吴镇宇不狠了。

一个底层小人物的悲催爱情故事诞生了。

《朱丽叶与梁山伯》

《煎饼侠》票房大卖时媒体采访吴君如，描述她“像一个知识分子”。当时的年轻人对吴君如往昔的观感也有些模糊。只知道她是“吴小”，不是“陈太太”。

同样也就在千禧年之后，吴镇宇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02

200年凭借《无间道2》入围金像奖的影帝大热门吴镇宇落选，后来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通向成功之门就像等公交车，人很多，大家就要排队。如果有人插队，那排在你后面的也许比你先红，还有人家有私家车的，到达目的地自然也比你快。这时候有人会因为老等不到车就不等了。我相信公交车虽然慢，但肯定会送我到达目的地。”

此时与他同时代的周星驰尚有余勇可嘉，成龙还当打几年，曾志伟开始走深沉路线，那些美人们退圈的退圈，嫁人的嫁人。还有一些后起之秀因为不合适的事情彻底断送了星途。

香港影坛中一些人消失了，一些人永远地告别了大家，2000—2010年代似乎很多人不知道该拍什么，除了少数还有些目标的人以外，大家似乎处于一个相对停滞的状态。演艺圈的“青黄不接”好像从本世纪初开始渐显端倪。

十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

因此当进入2010年代后，内地很多观众在综艺节目里看到老港星时会发现：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

本世纪初香港有档纯八卦娱乐节目叫《8通娱乐界》，几个小负责播报各类香港影视动态和明星绯闻，内地曾经引进过这档节目，吴镇宇在节目里露脸次数不多，都是作品相关，如代表一代80后港星出道的《特警新人类》和造就一代观众童年阴影的香港都市传说《恐怖热线之大头怪婴》等。

（注意新闻发布时间）

谢霆锋和吴彦祖拎着吴镇宇走出火场时，我才想起这个演员似乎已是“老人”，冯德伦、李灿森、尹子维等还正青春。那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香港影坛后继有人，但在那十年间，勉强塑造经典的依旧是“老人”们。

《无间道》系列和《金鸡》等反映出当时一个有趣的现象：

香港电影人终于正视并尝试在影视作品里客观融入内地元素，“说普通话”不再是“表叔行为”，内地经济发展带动影视作品突飞猛进，本土影视剧客观上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1999年谭耀文在电影《我爱777》里对舒淇深情告白：

“将来我们老了，一起看《还珠格格》……”

很多香港电影人（编导演）都在琢磨“北上的代价”，这一琢磨，又是十年。

所以当吴镇宇出现在《爸爸去哪儿》时，步入而立之年的80后们兴奋地对着90后说：

“看！靓坤！”

这种情怀同样延续到《煎饼侠》里：

片尾“陈浩南”等人打着火机走来，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代港漫电影与一段彷徨的历史。

90后在引导下看着《古惑仔》，对“靓坤泄火”也不再遮遮掩掩倍感羞涩——

这又是一代人的坦然与见怪不怪。

反而有人评价吴镇宇：

“他不是中国的尼古拉斯·凯奇吗？”

0

2024年，电视剧《边水往事》播出，这部剧让新老两代演员结结实实地碰撞了一把。

吴镇宇、蒋奇明。

似乎一个人从艺历程在另一个人身上被复刻：

反派、癫狂、神经质、底层、小角（人物背景）。

年末，电影《误判》上映，吴镇宇和甄子丹友好地过了几招，两个六十出头的演员打出了“夕阳武士”的感觉。

接着，他继续在内地综艺节目中当评委，指导还年轻的90后和更年轻的00后。

有一档节目让吴镇宇化身“普通人”在写字楼里体验生活，镜头中的他不知所措，因为他对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不懂电脑，不知流程，全靠年轻人们一下下教。这是我第一次很真实地感受到老一代人如今的真实窘境——

进入艺员训练班的人，演戏大多只是为了讨生活。演得好不好，能不能破圈全看“命”。吴镇宇的“花期”不算长，即便在2010年代前演过一些经典作品，还拿过一些奖，也迅速被更闪亮的港星作品淹没，只有当认真审视他的时候，可能会发现《朱丽叶与梁山伯》是真的好，《火》也是真的狠。

他甚至还出过音乐专辑，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

香港就那么大，80后（香港）一代演员寥寥无几，勉力图存到今天的，多少也会有些忐忑，市场、观众、主流电影类型都在变化。今天看1992年的“江玉郎”，我的印象是夸张造型下，吴镇宇举起两只手，道一句“寒冰烈火掌”，接着被刘德华和林青霞打成分子状态。

那时，他被认定是“全能型演员”，可以演屌炸天的“靓坤”，也可以演怂到家的“佐敦”。

我记得他一袭西装，腰身分明，又邪又帅。

与同时代一些艺人相比，他是没有任何思想包袱的演员，演“坏人”是一绝，不用张牙舞爪，甚至连眼神杀都不用，仅凭一场“教儿子怎么去小粉灯”（电影《黑道风云之收数王》）就足以让观众大笑之余震惊一种“烂人”的生活状态：

《黑道风云之收数王》

“老爸对你够好了，给你1000块，老爸平时都500的……”

够烂，够毁三观，也够真实。

所以当“陈浩南”成为符号后，“靓坤”依然能让姚明一笑：

“哈哈，我们那个时候……都看过。”

我也没想到时过境迁，后来吴镇宇会成为一种“温暖的回忆”。

“我相信公交车虽然慢，但肯定会送我到达目的地。”那年吴镇宇讲，似《火》中微微扬起下颚的狠人。

也许一记眼神，便是彼岸的终点。

“我演过烂片，但没演过烂角。”吴镇宇说。

我信。

〇

作者/摸金校尉

编辑/小白

排版/板牙

「四味毒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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